撫琴小哥在這兒幫不上忙，也就出門給淵卓取酒去了。沒成想，前腳剛出這雅間，後腳便被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捂著嘴帶進了隔壁的雅間。他被隨手扔在地上，嚇壞了不敢擡頭，只看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緊握著夜光杯。

那玉制的夜光杯不是尋煙閣能有的器物，小哥心想，自己是遇到權貴了！

也是，這京城的權貴一抓一大把，隨便在街上撞到的人，都有可能是一位三品官員！他們這些小人物，在權貴眼中，連螻蟻都不如！他低垂著頭不敢動，眼睛盯著對方墨蘭色衣服上的銀繡絲線，戰戰兢兢地等待吩咐。

一道極富磁性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悅開口，“旁邊雅間裏的人，來這兒做什麽？”

來做什麽？不是尋歡作樂，難不成是來做學問的？小哥喉頭一緊，將實話壓下去。他微微擡頭，見對面的公子身邊只有一名清雋的男子，再無其他人。看來他來了有些時候，且並未翻臺子。他手邊是龜公不久前送過來的熏香，已經燃燒了大半。他好像很喜歡閣中調制的香，正用手捕捉香煙，品味著。

小哥喃喃道：“隔壁的貴人新作了一套曲子，正讓我們填詞呢！”

對方公子的聲音不緊不慢，問道：“還有呢？”

“還有？”小哥躊躇一會兒，他們除了唱了一首曲子，其他再沒有做什麽，便回答道：“貴人想喝花雕，讓小的去取！”

“那就去取吧！”

話音一落，又是剛才身材健碩男子將小哥一把提起來，將他趕出廂房，還不忘吩咐：“忘了剛才事，知道嗎？”

“是！是！是！”小哥忙不疊地去取花雕，哪裏敢有半句多餘的話。

夜光杯的主人把玩著溫潤合手的杯子，語氣中盛滿怒意，問道：“就一個人跟著？”

那健碩的男子將房門掩好，回到主人身邊，沈聲回到：“回王爺的話，屬下查探過，沒有暗影或死士埋伏，只有夕奴跟著淵卓郡主。”說話的人是林玉磐。

衛宸軒倏忽降手中的夜光杯摔落，低聲道：“真是不長記性的丫頭！”他一想到在陽河遇襲，淵卓從他手底下被劫，還淪落青樓，心中便不痛快。雖然當時解救淵卓時，見她在青樓混得游刃有餘，沒有半點受苦的跡象，但衛宸軒心中始終覺得愧疚，是自己大意，讓烏龍幫有機可乘！

今天傍晚的時候，林玉染查到，據說蘇毗小女王設宴，諒津和雅隆國梵禹城城主去了京郊。

原想著諒津不在，能見一見淵卓。衛宸軒便動念要見淵卓一面，特意穿上她贈送的香薰熏過的衣服，趕往禮賓院。半道上，探子來報，說淵卓離開禮賓院，去了城南的方向。衛宸軒想，淵卓入夜才出門，就算帶了侍衛，他也是不放心的，便跟上來瞧瞧。沒想到，這丫頭居然來了平康坊，還熟稔地選了一家男伶最為出名的青樓。她屏退左右，帶著夕奴，就是為了享樂來啦？

楊言拾起未摔壞的夜光杯，又重新取了一支金盞，倒上一杯葡萄酒，遞到衛宸軒手邊。

衛宸軒接過金盞，想著淵卓。她送自己一盒熏香，看來她對香料感興趣呢！所以今晚，他刻意品了品尋煙閣點燃的熏香，是濃郁芬芳的味道。他在想，淵卓會不會喜歡這種香味。他直覺得奇怪，才見淵卓不久，怎麽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，散了散不去！

楊言輕聲安慰：“王爺，您別動怒了。一個人喝酒悶得慌，要不您到隔壁去找郡主一起……”

衛宸軒一個淩冽的眼神飄過來，楊言立刻閉上嘴。

但無疑，楊言洞察到了衛宸軒的心思，這話衛宸軒聽進去了。他看了金盞裏的葡萄酒，忽然笑道：“這葡萄酒有什麽好喝的！走，喝花雕去！”

楊言掩住笑意，忙不疊地收拾好隨身帶好的器皿，追上衛宸軒和林玉磐。

淵卓這邊，半刻鐘左右的時間，何哥兒已經填好了詞，遞給了淵卓：“請姑娘過目！”

淵卓嘴裏喊著半個核桃酥，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，接過那張寫滿了文字的紙。

文字分為兩行，上邊稍小一些的字體，寫的是“合、四、乙、尺、工”變換的音調。淵卓認得，這是大禦古調五音“宮、商、角、徽、羽”的另外一種叫法。音調下面的周正楷書，才是何哥兒填的詞。淵卓的文學造詣只到達能欣賞，但只會創作普通詩詞的境界，所以通讀一遍，何哥兒寫的詞不錯，韻腳壓得好，輕輕合唱倒是顯得纏綿動人。

正巧，撫琴小哥也帶著花雕回來了，淵卓笑著揚手：“這些金豆子是你們的了，還有這曲子！”

說罷，兩人如獲至寶，連連道謝，將金豆子收歸囊中。淵卓知道他們私下接到的客人打賞，都會教到閣主手中，所以讓夕奴拿出兩張各五百裏的銀票，道：“這兩張銀票是上給你們的。我幫你們在錢莊各開一個戶頭，錢存裏面，你們可以憑信物可以隨時去取！”

兩人詫異地望著眼前這位美麗的女子，沒想到她的心思這麽細膩，且是真心想要把五百裏的巨款給自己。何哥兒眼裏的寒意和不信任退散而去。

淵卓滿意他們此時的態度，繼續道：“希望你們能好好演唱這首曲子！若有人說這曲子是她所作，或問起作曲人是誰，你們叫她初十到聚凰閣天字二號，就能知道答案。記住，每個月的初十！”

就在兩人點頭回應時，雅間的門被人打開。

淵卓望向信步走來的人，吩咐兩位小哥：“你們退下吧！”

撫琴小哥見到衛宸軒身側的林玉磐，像見了鬼似的，抱著自己的琴，急忙退了出去。

待兩人退下之後，一頭霧水的夕奴回過神來，向衛宸軒行禮，請他坐。

淵卓含笑盯著這位不請自來的人，吩咐道：“夕奴，溫酒吧！”

衛宸軒眼裏的怒氣漸漸消散，笑道：“行家啊！還知道喝花雕還用燙一下呢！”

“這麽冷的天，當然得喝熱的！”淵卓在衛宸軒面前沒有平日裏端出來的架子，所有的動作顯得肆意平常。

“老實說，來這做什麽？”衛宸軒將淵卓咬過一半的核桃酥扔進嘴裏，等待淵卓回答。

淵卓盯著衛宸軒的眼睛，笑道：“聽說這裏的伶人曲兒唱得不錯，來開開眼！”

衛宸軒半笑的桃花眼中斂散笑意，沈聲吩咐：“都出去，沒我的命令不準進來。”

夕奴溫酒的動作頓住，望向淵卓。

林玉磐二話不說，作勢要將呆楞在地的夕奴強勢提出去。

淵卓瞪了林玉磐一眼，衛宸軒才冷冷道：“請夕奴出去。”

見淵卓不阻攔，夕奴便識相地起身，同林玉磐和楊言退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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